说到江阴特产,人们第壹个想到的一定是马蹄酥,那色泽金黄油亮带酱色,如同一朵朵放大了的花朵,花朵上星星点点的芝麻与镶嵌在花蕊上的瓜子肉、核桃肉,重油重糖,独特的菜籽油香夹杂着浓烈的芝麻香、枣泥香以及经过烤制以后发出的饼香、而经过独特的饴糖浆刷过,增强了酥饼的黏牢度不说,烤过以后的饼不仅烤出了独特的金黄色,且带有非常的饴糖香,是那个年代回来的江阴人最难忘记的味道了。
小时候,读书路过文亨桥头的前进副食品商店,总会被店门口食品糖果厂的运输板车上搬下的马蹄酥味道所吸引,熬不住会从积攒的买小人书钱里狠狠心地抠出几分钱,问同学借个小额粮票买壹个大快朵颐起来,其实,那算不着大快朵颐的,因为,这一只马蹄酥先是要一扳两,然后再一扳两,然后是按照那剩下的三两朵花瓣状的四分之一的饼,再分开来一馕馕的花瓣,这时才小心翼翼的细细品味那独特的马蹄酥味道,这样吃,一只饼可以对付壹个上午或者壹个下午,当然前提是不能藏到学校里去,因为那马蹄酥致命的香味,你就是用练习本纸包得水泄不通,那味道还是会钻进馋虫们的鼻子里去,于是,变着法的缠着你,这时的你吃独食是不也许的了,你没有被检举到班主任老师那里算是幸运的,几个小伙伴拥着我鬼鬼祟祟的躲到校园角落里分而食之,三下五除二,本来想吃壹个下午的计划落空了,想着那买一本连环画的日子又得往后拖,心里一千个后悔,一万个后悔,倒是吃过的同学安慰得爽爽气气,“哎呀覅勿潘得,明早我陪你去拾铁钱卖!”一直到半个世纪后的今日,我都要牵板他。
马蹄酥啥子时候成为江阴特产的,无从查证,但有一点是肯定的,那就是明清以后,由于得到宋代繁盛的商业影响,很多小吃与面食蜂拥而出,向当时富足的江南带来了丰盛的美食。相信马蹄酥就是那一时期出今年江南的一种由北方传来的面食,如今在江南与苏中地区的老虎脚爪、金刚脐等面食就是马蹄酥的老祖宗。
老虎脚爪
北方马蹄酥
金刚脐
只不过这些面食到了江阴,在喜爱创新、喜爱重油酥重糖的口味上得到了最新的更新,赋予它迎合了当地百姓口味,迎合当代朝廷的审美,向予它壹个清朝的特色名称——马蹄酥,因为从来清朝就有“马背上的民族”之称。而在我看来,如此精致的仿佛是一朵盛开的格桑花一样的饼,连一丝的马蹄感觉都没有,肯定清朝盛行的马蹄酥到了民国又出现了创新了,原本的马蹄形状的酥饼完全被如今的马蹄酥取代了。而取代它的主人是江阴城里鼎鼎有名的“稻香村”。
稻香村老板是江阴武进交界的焦店人承伯堂,1880年,他在城东安利桥堍市河边开了爿“姑苏稻香村”食品店,食品店前店后作坊,自产自销各种茶食,其中就有他的马蹄酥,只不过马蹄酥到了他手里,有了很大的变化,他做的马蹄酥酥香松软、味甜油润、入口即化,深受江阴人喜爱,那时江阴南门水路四通八达,是江南重要的米码头与布码头,南来北往的客人都会经过稻香村,于是稻香村独特的马蹄酥好吃不胫而走,慢慢的,江阴人走亲访友都要带上两扎马蹄酥,非常是民国时期,许多江阴人到上海发展,来去上海,马蹄酥是必带的土产。上海滩都认可了江阴的马蹄酥,这还了得?那一定就是江阴的第一土产了。马蹄酥就这样登上了江阴特产的王座。
反正,大家那个年代,能够吃到壹个马蹄酥,一定是最幸福的事情了。得益于小时候开门办学的学工活动主题,我竟然有幸带着壹个小队的同学鬼使神差的分到了食品糖果厂学工,那真是幸福从天降呀,因为,大家是去做马蹄酥的工厂哦,那里有吃不完的马蹄酥,闻不尽的酥饼香,那是其他小组羡慕得不得了的事情。当然,吃是吃差点啥子的,只是那马蹄酥味道向闻够了,其实也就进门那一瞬间的味道好,进了车间就再没有啥子味道的了。倒是看到了做马蹄酥的全过程。
做马蹄酥与做大饼油条竟然是一模一样的腔调,一张大桌子上,穿了白大褂的老师傅ACT娴熟的揉面、搓条、摘面、塞馅、压饼、切花纹、涂糖稀、撒芝麻,最后不忘在饼的中心揿两个核桃仁,或撒上几粒西瓜子肉,那ACT行云流水般的畅快,七八个男男女女的师傅嘻嘻哈哈的手脚不停,不一会一大铁皮车的马蹄酥胚就做好了。大家人小,是轮不上做马蹄酥那样的技术活的,只能够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向糖果包衣服,心里想,如何做马蹄酥与做大饼一样的腔调?
看看那搪瓷盆里的糖稀白花花的水样东西,如何大刷子如何一刷,老师傅从搪瓷杯子里抓一把芝麻这么哗的一撒,壹个白胚上就沾得特别均匀的芝麻了,倒是有一把刷子的。另壹个师傅还要绝,拿一把卜刀,边说笑话边“踢踢踏踏”几下子,白白的饼上就出现了菊花状的痕迹,而且形状整齐划一,一点不比画画的父亲差哪里去,我不由得佩服这些长得没有啥子非常的老师傅了。据说江阴马蹄酥做得怎么样还有一重要技巧,那就是发面的水碱放得是否到位,那可是掌饼师傅才拥有的本事。
他们做完饼,由壹个师傅推了黑乎乎的烤箱,里面是层层叠叠的马蹄酥,烤箱进那个大大的烤炉,不一会,那欲仙欲死的马蹄酥香味就出来了,大家这些“红卫兵”,当然不能一付馋虫样,但老师傅们早了解大家的心理,那饼是吃差点的,因为最差的饼也不允许职工吃的,这是规矩,师傅从那桌上发几粒不完整的裸糖向我们解解馋吧。而此时,门口的板车、三轮车早就候着了,那是往城区各个副食品店运送马蹄酥与其他食品的,而等这一切所有结束,职工专属的福利来了,花几毛钱,不需要付粮票,就可以买剩下的残疾马蹄酥、破碎马蹄酥、烤焦的马蹄酥,其实,那烤焦的马蹄酥才好吃呢,那饴糖被烤得暗红色,油光锃亮,包在饼上那是壹个非常的香。而我有幸在壹个月的学工期间,轮到过两次这样的好事。当然,到了学校,我们都是异口同声的吹如何马蹄酥吃到腻了,吃厌了,那真是令班级同学羡慕得无和伦比的事情。
从中学毕业以后,似乎江阴的马蹄酥再没像样过,不是硬邦邦的没有一点油酥,就是再没有那么独特的香味与酥味了,所以,江阴的马蹄酥再没有人吃,自然,做江阴特产也实在是拿不出手了,好客的江阴人又不是小量气,从来都是豪爽热情,实在是这本来就鬼滴滴大的东西就是没有人做得好,拿不出手的难为情哇。
忽一日传来消息,西门洋桥下,来了个面点师傅,竟然做出来的马蹄酥特别好吃,我一试果然是童年的味道,抓紧买了送向南京的哥哥弟弟尝尝,结果一致认为好吃,童年的马蹄酥过来了!于是我心血来潮想出了许多的主意,希望把这家江阴最好的马蹄酥做大做精,可去看看那不起眼的店,人头攒动,根本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,老板都忙得不亦乐乎,我何必去多此一举?只要江阴的这份无形资产不流失,那就是好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