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黎荔
丝瓜,是我儿时的味觉记忆。由南方到北方,丝瓜是常见的菜蔬,很多人家在庭院里或院墙边,常会种上一两棵丝瓜。谷雨时节栽种,等过了夏至,嫩绿的丝瓜秧就会破土而出。伴随着阳光雨水的交织,丝瓜藤像一位灵巧的杂技演员,巧妙地攀上了墙头、篱笆、竹架,一尺又一尺伸展着,从一头攀到另一头。丝瓜藤蔓牵着翠绿的叶子左缠右绕,爆发出无比旺盛的生命力。一想起丝瓜,就想起童年时代被丝瓜占领的那面墙,在墙头爬着的丝瓜,匍匐在架子上错落交叉,蔓延的丝瓜藤有的勾在石头缝里,有的相互交缠,有的挺立空中。绿油油的丝瓜叶郁郁葱葱的,像手掌似的一片连着一片,此起彼伏地叠压在一起密如鱼鳞。
不知何时,从叶隙中长出了一朵朵小黄花,那么的鲜明可人,装满了盛夏的风光,一波一波地荡漾着,小黄花连绵地开着,不久藤上就缀满了深绿的果实。到了夏秋之际,一条条碧绿的丝瓜,像个硕大的惊叹号从棚架上垂下来了,组成壹个丝瓜联军的阵仗,大有千军万马压架低的阵势。终于,壹个个窈窕的丝瓜被摘下,变成了餐桌上的风光,鸡蛋炒丝瓜,香菇烧丝瓜,虾仁炒丝瓜,丝瓜榨菜汤,丝瓜鸡蛋汤……
在南方,丝瓜品种繁多,常见的有两种,一种是有棱丝瓜,表皮绿色有皱纹,具7棱或9棱,翠绿色或墨绿色,表面棱角鲜明,而且外皮相对厚,相对坚硬。另一种是无棱丝瓜,表面比较光滑,圆润柔软,棱角不明显,只呈现一条条浅浅的墨绿色纵沟,表皮相对薄,可以不削皮食用。有棱丝瓜通常长得相对长,这种瓜也极易被折断。而无棱丝瓜,则呈短圆柱形或长棒形。
古人认为,食物分“阴阳”,阴性的食物性凉,能使人的身体镇定清爽、消火去燥;阳性的食物偏热,刺激性强,能增加活力。大家的祖先从“象”起航,根据食物的外形、味道,食物进入人体产生的寒热温凉作用,以及食物生长的地点、气候、季节的不同等等,把食物的性质分为了阴性与阳性。阳主火,阴主水,含水分多的食物偏阴,水分少的食物偏阳,软的食物属阴,硬的食物属阳。古人认为丝瓜也分阴阳,明朝《永乐大典》中之《卫济宝书》多次说到丝瓜,其中这句话让我印象非常深刻,“此物亦有阴阳,长瘦为阳,短肥为阴”。
看来,我从小吃的有棱丝瓜都是细细长长的,应是丝瓜中的“阳瓜”。不知是不是“阳瓜”的缘故,有棱丝瓜的口感甜润,味道比无棱的丝瓜更甜,水分较少,吃起来更加有嚼头,而且削皮之后也不会变色,煮熟之后不会变形。而那种圆胖的无棱丝瓜,口感软嫩,水分较多,这也是它们被人们称为水瓜的原因,削皮之后容易氧化发黑,煮熟之后会变得特别的软塌,吃起来没有爽脆感。我单人不喜爱吃无棱丝瓜,总觉得这种丝瓜虽然肉质很软,但吃的时候好像多少有些腥味,很难去掉,必须要焯水才能掩盖住。
在大家南方,有棱丝瓜因为肉质相对结实耐煮,除了炒菜,也很适合煲汤,煲出来的汤更鲜甜,是广东人夏季非常喜爱拿来煮汤的食材。有棱丝瓜吃的时候,削皮一般不会削得那么干净,要将皮保留一部分,这样吃着柔中带清脆,会相对有食欲。当然,也是因为有棱丝瓜外皮相对厚,如果你把皮所有削掉,其实瓜肉没有那么多,而且很容易弄断。再加上很多有棱丝瓜,外形没有那么规则,长得歪扭弯曲,削起皮来也不是那么顺手,干脆保留部分瓜皮,吃起来口感更脆。
写到这里,突然想到,茄子也分长茄子与圆茄子,两种茄子口感也是有差别的:圆茄子肉质厚,相比起来纤维粗些,所以口感吃起来也相对硬,焖、烧、炖会更好吃,不要易炖烂;长茄子含有的水分比圆茄子多一点,而且纤维较细,口感软滑一些,更适合蒸着吃或者拌着吃。不了解茄子是不是也分为阳瓜与阴瓜?
有棱丝瓜在南方常见得很,而在北方菜市场却是难得一见。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有棱丝瓜了。真想在北方种一棵有棱丝瓜。光这么想想就很美:如果家中有院子,墙角可种丝瓜,丝瓜沿竿而爬,将浓浓一蓬绿云撑开,开出一朵朵灼灼黄花。夏日可以坐在翠蔓绿荫处纳凉,黄昏的草丛中,丝瓜的花是一种让人感到温暖的黄色,就如一列点燃着的灯。六月开出黄花,九月丝瓜满架,一根根长长弯弯的丝瓜垂下来,就如蟠结垂挂的秋季的青蛇……